導讀:歐洲的“團結”只流于表面,實則缺乏統一的身份認同。當前歐洲正面臨多重挑戰,包括大國競爭、俄烏沖突、能源危機等。如果繼續對俄羅斯封閉、對美國懷疑、對中國消極,歐洲可能陷入孤立狀態。歐洲必須扭轉“零和”觀念,正視中國崛起,重視對華關系,在國家層面尋求政治對話,開拓合作領域,共同應對全球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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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斯坦丁諾斯·格里瓦斯 (Konstantinos Grivas)
希臘軍事學院地緣政治學教授戰爭理論與分析部門主任
要研究歐洲和中國的經貿關系,分析它們之間的競爭與協作關系的特征,就不能只談中歐,而應該在更廣泛的地緣政治背景下進行研究。同樣,中歐關系的好壞,以及歐洲如何“解讀”中國,不是中歐自己就能決定的,而是深受西歐國家目前對待俄羅斯和美國的態度影響。
如今,歐洲正經歷一個極具挑戰的時期。曠日持久的烏克蘭危機讓歐洲人持續感受到來自俄羅斯的威脅。更重要的是,它造成了美俄之間前所未有的裂痕,這種裂痕甚至在冷戰時期都沒有出現過。盡管歐洲各國之間政治制度不盡相同,地緣政治方面存在競爭,甚至歷史上打過無數場仗,但一直以來,歐洲人心中多少總是有一種“歐洲大一統”的觀念。然而現在,情況變了。
在俄羅斯和西歐(包括許多中歐和東南歐國家)之間,一種深深的疏離感已經形成。此外,多年來的歐洲一體化進程讓許多歐洲人將“歐洲”的概念縮小到“歐盟”,他們認為這個“小歐洲”正在受到外敵——也就是俄羅斯的威脅。與此同時,歐盟其實遠未實現統一的身份認同,而內部的相互敵意和猜疑卻放大了,尤其是幾年前希臘爆發經濟危機期間,歐盟主要經濟體德國對待希臘的冷酷態度,在希臘人(其實不光是希臘人)看來好像是征服者對待被征服者一般。
因此,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兩個歐洲”:一個是“統一的歐洲”,它具有強大的凝聚力,可以壟斷“歐洲”一詞,幻想把俄羅斯排除在歐洲大門之外;另一個是“多疑的歐洲”,團結只是人為制造出來的膚淺表象,實則內部矛盾重重。總而言之,歐洲就像是一個“縮小版”的、“刪減版”的“半成品”。
與此同時,歐洲與美國的關系也處于一種微妙的狀態。一方面,烏克蘭危機強化了歐洲對美國軍事力量的依賴;但另一方面,人們越來越擔心,美國正在利用歐洲推進自己的地緣政治議程,重塑其對歐洲的霸權,把歐洲目前本就有限的一點獨立性也剝奪掉。
此外,烏克蘭危機和中東地區的長期不穩定也給歐洲經濟帶來了嚴重挑戰,主要原因是歐洲的能源供應問題。這也引發了另一個問題。歐洲人癡迷于所謂的“綠色發展”,對核能比較反感,這讓歐洲的能源基礎設施從未像今天這樣捉襟見肘。煤電被妖魔化了,核裂變發電也被妖魔化了,核聚變發電技術還遙遙無期,來自俄羅斯和中東的石油天然氣要么被切斷,要么極其脆弱,人們只能把僅有的希望寄托于可再生能源上——但這顯然不能滿足歐洲的能源需求。
綜上所述,歐洲的認同感和凝聚力陷入危機,歐盟被多重危機團團包圍,經濟面臨嚴重問題。
這還不算,這個本已深陷重圍的歐洲還要疲于應對來自中國的“挑戰”。隨著經濟和科技的崛起,中國不可避免地成為歐洲在經濟和工業領域的競爭對手和合作伙伴。所謂“國際關系”,本就應該是參與者之間競爭和協同作用的混合體。早在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條約》簽訂后,歐洲就呈現出多極化趨勢,當時的歐洲各國就對這一點非常清楚。自那時以來,歐洲國家之間的關系一直是不斷變化的協同效應和競爭關系的混合體。然而時至今日,“統一的歐洲”似乎已經忘記了這一點。
此外,主張二元對立的摩尼教一直以來是歐洲文化的一個重要元素,歐洲的種種地緣政治行為都建立在這個隱藏的基礎之上。西方文化源于基督教,而西方基督教的一個基本元素是摩尼教對世界的解讀。受此影響,西方國家把同其他國家的關系視為“零和”博弈——要么全面競爭,要么完全結盟,如果是對手,那么必須予以妖魔化。
因此,當代歐洲很難在現實和理性的框架內看待同中國的關系。一個內部團結岌岌可危的“半成品”歐洲、一個自絕于俄羅斯的“小歐洲”,它對美國持懷疑態度,對內部持懷疑態度,自然也對中國持懷疑態度。歐洲慣于在“絕對競爭或結盟”的摩尼教框架內看待國際關系,更加劇了這種懷疑。
只要烏克蘭和中東的沖突還在繼續,歐洲這種偏執的不安全感和懷疑就不會停止,反而會不斷增長。盡快在這些地區建立和平——哪怕是脆弱的和平,也是至關重要的。
但比這更重要的是,要在中歐之間強化一種“合作的觀念”。首先要認識到,歐洲決不能陷入與中國的競爭關系中。一個對俄羅斯封閉、對美國懷疑、對內部也懷疑、對中國消極的歐洲,有可能最終走向孤立,甚至自我毀滅。
與中國合作的框架如何構建?這需要中歐雙方深刻理解烏克蘭危機,明白獨立自主制定外交和經濟政策的必要性,進而通過國家層面展開合作。
本文原文發表在中國日報國際版,原標題為 "United Europe, interrupted"
出品:中國日報中國觀察智庫
責編:宋平 欒瑞英
編輯:張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