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整個山澗,都沒發現新的植株!研究人員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擔憂與失落——2002年,漾濞槭被發現時,僅在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漾濞彝族自治縣境內蒼山西坡一個小山村附近發現殘存的5株,只有兩株開花結實。
為保護漾濞槭這類種群數量極少、受威脅程度極高的物種,2004年,云南提出極小種群保護。多年來,全省實施極小種群野生植物拯救保護項目100多個。漾濞槭、華蓋木、滇金絲猴、綠孔雀……許多極小種群物種受到優先保護。
快速行動,保護自然寶庫中閃亮的珍珠
相對于草本植物,想要發現新的喬木物種并不容易。作為新物種,漾濞槭尚不在國家級重點保護植物名錄之內,如何保護也是個難題。
漾濞槭并非個例。部分植物分布地域狹窄或呈間斷分布,長期受到自身因素限制和外界因素干擾,出現種群退化和數量持續減少的現象,種群及個體數量極少,已低于穩定存活界限,隨時瀕臨滅絕。
“一方面漾濞槭這類植物亟待保護,另一方面又缺少相對權威的描述。”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博士楊靜說,由于生境退化、人為干擾,加上部分物種本身的生物學特性,如果沒有人類的主動保護,部分極小種群野生植物可能會走向自然消亡。
不僅是植物,不少動物種群同樣不容樂觀。歷史上,亞洲象曾在我國近半國土上棲息、繁衍,到20世紀80年代,就僅存于云南邊境地區,種群數量下降到150余頭;綠孔雀的棲息地也不斷喪失,野外種群數量一度下降到不足500只。
小物種同樣是自然寶庫中閃亮的珍珠,也是人類寶貴的資源,保護行動必須立即開展。2005年,云南省啟動極小種群野生植物拯救優先保護行動;2010年,云南省極小種群野生物種拯救保護規劃綱要及緊急行動計劃得到云南省人民政府批復;2012年3月,原國家林業局和國家發改委聯合印發《全國極小種群野生植物拯救保護工程規劃(2011—2015年)》,將極小種群野生植物拯救保護工作推向全國。
今年4月13日,云南省林草局發布《云南省極小種群野生植物保護名錄(2021版)》(征求意見稿),根據極小種群野生植物的生存和保護現狀,對2010年提出的第一批62個物種進行了調整和更新,101種野生植物擬進入新名錄,更多極小種群植物,有望得到優先保護。
就地保護,幫助種群野外恢復
清晨6點,第一縷陽光灑落無量山,猿群的啼聲在山中響起。由此判斷猿群位置后,無量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景東管理局大寨子西黑冠長臂猿監測站的熊有富立即奔了過去。猿走人行,猿留人停,熊有富每隔幾分鐘就記錄一次西黑冠長臂猿的活動。
這樣的“和諧”來之不易。“西黑冠長臂猿膽子小,剛開始,我一靠近,它們就跑,只能距離20多米觀測幾秒鐘;現在它們基本適應了我的存在。”2011年,熟悉地形、野外經驗豐富的熊有富協助科研人員,僅用6個月就完成了對目標長臂猿的習慣化,自此開始對長臂猿的守護。
保護西黑冠長臂猿,靠人也要靠機制。云南新平彝族傣族自治縣境內的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及國有林區,設置了相關管理機構,從專業角度給予保障;保護區外的集體林區劃為公益林管理,讓分布在保護區和國有林區外的長臂猿棲息地也能得到保護。經過多年保護,目前中國西黑冠長臂猿已經恢復到了1300余只,全部分布在云南省境內,占全球90%以上。
在云南,多種珍稀瀕危野生動物種群呈現穩定增長趨勢:亞洲象從150多頭增長到300頭左右,滇金絲猴從1400只增長至3000多只。西黑冠長臂猿、黑頸鶴等多種珍稀瀕危野生動物種群呈現穩定增長趨勢。華蓋木、漾濞槭、巧家五針松等20種極小種群野生植物繁育人工種群10萬余株,回歸3000多株,遷地保護的華蓋木、滇桐等已開花,部分種類能正常結實。
西疇青岡曾經只剩9株,其中8株在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富寧縣。為了保護西疇青岡,當地劃定了241畝的保護小區,每株樹都有自己的保護牌,在專業人員的管護下,西疇青岡正茁壯成長。
除了西疇青岡,蒜頭果、水松等極小種群植物保護小區也在富寧縣建立。一方面,通過建立保護小區或保護點,最初發現的種群得到有效保護;另一方面,研究人員積極開展人工擴繁,如今西疇青岡苗木超過千株,種群得到修復。在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長期物候監測發現,保山茜雖正常開花結果,卻無法繁殖。為此,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保山管理局與中科院昆明植物所在保山茜原分布區附近開展人工繁育,200株保山茜苗木回歸種植在高黎貢山近地保護基地。
遷地保護,給物種和基因留“備份”
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昆明植物園內,已有50多種極小種群野生植物在此安家,這也是以極小種群野生植物為特色的專類園。曾經“命懸一線”的植物,在這里有了“備份”,有望重新煥發生機。
早在2008年,昆明植物園就嘗試漾濞槭的人工繁育。2015年,人工栽培于昆明植物園的漾濞槭首次開花、結實。隨著技術成熟,上萬株漾濞槭苗木如今已經成為大理州漾濞縣、云龍縣和麗江市玉龍納西族自治縣等地開展生態修復的原生樹木。
截至2019年底,云南已實施極小種群野生植物物種拯救保護項目120多個,建設30個保護小區(保護點)、18個遷地和4個近地保護基地(園)、20個物種回歸實驗基地,20余種極小種群野生植物已達到拯救保護目標。
“每挽救下一個物種,我都異常興奮,不僅是挽救了一個物種本身,也是幫助人類搶救回了一種基因資源。”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員孫衛邦說,保護極小種群,既是保護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系統的需要,也是人類未來經濟發展的需要。
如果沒有雄性不育野生稻,就沒有今天的雜交水稻;而不少土著魚攜帶的獨特抗性基因,也為未來商品魚育種提供了更多可能。一方面,每一個物種都是生態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另一方面,野生動植物保存著豐富的遺傳基因多樣性,蘊藏了巨大的科研價值和經濟價值。保護極小種群物種,也是在保護物種基因。
實際上,物種“備份”不僅在野外。截至2020年12月,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已保存植物種子10601種85046份,占我國種子植物物種數的36%;植物離體培養材料2093種24100份,動物種質資源2203種60262份,微生物菌株2280種22800份,為我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提供了生物資源戰略儲備。
《 人民日報 》( 2021年05月21日 16 版)
(張 帆 徐元鋒 楊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