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伊朗針對美國暗殺其伊斯蘭革命衛隊“圣城旅”指揮官蘇萊曼尼的報復行動正式打響。
北京時間1月5日凌晨,美國駐伊拉克大使館所在的“綠區”(GreenZone)突然遭到多枚火箭彈襲擊,至少有2枚火箭彈落入美國大使館主區,另外三枚落入了使館附近的美軍空軍基地之中,造成了3名伊拉克士兵受傷,機場跑道受損。
俄羅斯RT電視臺第一時間在現場做了報道,稱“綠區”遭到襲擊之后,巴格達上空能看到多架美軍直升機盤旋。
襲擊發生之后,親伊朗的伊拉克民兵組織“真主黨旅”(Kataeb Hezbollah)警告伊拉克軍隊與美軍基地保持距離。“我們要求伊拉克安全部隊從5日下午5點開始,不要進入距離美軍基地1000米范圍之內。”俄羅斯RT說,這在暗示接下來將會有更多的襲擊。
而就在北京時間凌晨4點,伊朗政府宣布終止其對2015年核協議的承諾,將重啟鈾濃縮實驗,并不再限制濃縮鈾的儲量和豐度。
國際社會對伊朗或者伊拉克的什葉派報復有所預期,這主要是因為蘇萊曼尼作為伊朗傳奇人物,他遇襲身亡不僅對伊朗影響巨大,也對當下中東局勢造成一系列連鎖反應。他的突然死亡,不僅讓全球網民開始擔心并上網搜索“第三次世界大戰”,也令全球目光重新匯聚在這片充滿硝煙的復雜土地上。
客觀來說,美軍使用無人機發起攻擊的手段并不高明,但由于事件發生在伊拉克這樣一個領空幾乎可以“隨意出入”的國家,伊拉克無法對美軍的行動進行任何限制,伊朗也很難在這里對蘇萊曼尼除了保密行蹤之外給予更多保護——或者說根本沒有想過美國人會對擁有公開身份的蘇萊曼尼痛下殺手。
事發之后,美伊兩國均處于高度戒備狀態。雖然特朗普的最終決定可能非常倉促,但從美軍在中東的兵力部署和增兵來看,刺殺蘇萊曼尼是有備而來。美軍在12月中旬向第五艦隊前進部署了美國“杜魯門”號航空母艦打擊大隊。“杜魯門號”在2019年12月25日前后抵達阿拉伯海,這使得中央司令部有了“保底”的戰略機動部隊,可以有效應對伊朗有限的軍事報復行動。
而在行動之前的1月1日,美國82空降師數百人的快反部隊也分批從美國本土出發抵達了伊拉克,與此同時,同時美國還向中央司令部出動25架運輸機運送了大量軍事物資。而在蘇萊曼尼遇襲身亡后,82空降師數千人的后續部隊也陸續抵達中東。
這些軍事力量可以阻止忠于蘇萊曼尼的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組織“人民保衛力量”(PMU)部隊自發或者有組織針對美國公民、美國軍事人員的報復行為。美軍甚至還提前向約旦部署了一支以空軍多個特種作戰中隊為核心的“救援力量”,以便有需要時從巴格達撤出美國駐伊拉克大使館人員。
伊朗“圣城旅”指揮官蘇萊曼尼少將在中東地區叱咤風云多年后,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傳奇的一生,著實令人唏噓不已。作為伊朗新世紀以后在什葉派中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代表性人物,蘇萊曼尼被刺殺在中東什葉派中已經掀起了很大的波瀾:
伊朗官方高調紀念蘇萊曼尼“烈士”,用的是宗教意味十分濃厚的(Mujahideen),即“圣戰者”一詞;伊朗全國舉行3天哀悼日;哈梅內伊誓言要“嚴厲回擊”;而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的老將軍們則直截了當地說要為自己的戰友“復仇”。
出身于1957年的蘇萊曼尼一手成立了“圣城旅”,是一位集伊朗軍事、外交、情報等大全于一身的“民族英雄”。他曾指揮伊拉克境內的反美戰斗、并涉嫌派人暗殺沙特駐美大使,他的行動左右著中東局勢,被稱為伊朗的間諜王。
海灣戰爭后,伊拉克總統薩達姆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大力引進推廣遜尼派中的瓦哈比教派思想。薩達姆政權迅速從民族主義政權變成遜尼派教權,為日后包括“伊斯蘭國”在內的一系列極端組織的崛起埋下了伏筆。同時,伊拉克國內的遜尼派和什葉派矛盾迅速擴大。
2003年,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推翻薩達姆以后,迅速肅清了伊拉克內部的遜尼派官員體系,“民主”地扶持占據伊拉克人口多數的什葉派上位。這一舉動沒有帶來伊拉克的平靜,反而讓美國成為眾矢之的。
面對混亂的伊拉克局勢,已經擁有一定人脈和資源的蘇萊曼尼抓住機會,迅速進入伊拉克,扶持什葉派政治和軍事團體,擴寬伊朗戰略空間。2003年,蘇萊曼尼抓住伊拉克國內權力真空的機會,派遣大批“圣城旅”特工進入伊拉克南部,支持當地的什葉派“馬赫迪軍”與美軍對抗,給美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和傷亡。
隨著遜尼派反美勢力不斷被美軍剿滅,在蘇萊曼尼的協調下,什葉派武裝轉而和美國扶持的什葉派政府和談。2008年3月,蘇萊曼尼協調伊拉克政府軍和反美的“馬赫迪軍”停火,隨后還支持伊拉克前總理馬利基的參選。
隨后,敘利亞內戰戰場讓蘇萊曼尼少將名聲大噪。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后,由于阿薩德所屬的阿拉維派在敘利亞人口中僅占7%,難以動員大量的作戰部隊,面對大量敘利亞政府軍逃亡甚至反水,數萬敘利亞反對派武裝圍攻大馬士革的局勢,阿薩德政權一度危如累卵。就在這一時期,蘇萊曼尼說服伊朗政府全力支持阿薩德當局,并親率圣城旅前往敘利亞,支援身處圍攻中的阿薩德政府。
在蘇萊曼尼的協調指揮下,整個黎巴嫩和巴勒斯坦的阿拉維派,黎巴嫩、巴勒斯坦、伊朗和伊拉克的不少什葉派,甚至大量逃離敘利亞的難民力量都被動員了起來,由伊朗提供武器和訓練,組建了多支武裝力量,直接在戰場上與阿薩德政府軍并肩作戰。
2015年以后,蘇萊曼尼正式從幕后走向臺前,成為抗擊“伊斯蘭國”的什葉派功勛領袖。而在對抗“伊斯蘭國”中成長起來的伊拉克什葉派武裝領導人們,也在戰爭中加入伊拉克政府,成為了不少省市的行政官員和議員。有的什葉派領導人甚至成為了伊拉克中央議會的議員。這些變化,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伊拉克與伊朗、敘利亞的雙邊關系逐漸團結,為伊朗在中東地區獲得了更大的活動空間。
伊朗在伊拉克安全部隊中的影響力之大,某種程度上甚至已經超越了美國,這一點可以從2019年末伊拉克的反美抗議中看出來:什葉派支持者打砸美國大使館時,整個綠區的伊拉克安全部隊都沒有實質性地阻撓游行群眾,美國不得不從美國本土調撥部隊趕往現場。
而在數十年的征戰生涯里,蘇萊曼尼先后扶持建立了黎巴嫩、敘利亞、巴勒斯坦、伊拉克的什葉派力量,并且在2014年以后對抗“伊斯蘭國”的過程中幫助這幾個國家建立起以前從未有過的軍事、政治互信,為伊朗推進“什葉派新月”團結各個什葉派國家與團體立下汗馬功勞。
承認四大哈里發的遜尼派與只承認阿里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合法繼承人的什葉派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目前,遜尼派約占世界穆斯林總數的90%,什葉派約占10%。
宗教分野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繞不開的地峽。如何在中東地區緩和遜尼派和什葉派的矛盾,和平共存,才是這個地區的國家和人民幸福安定的根源。
然而,遜尼派與什葉派的斗爭不是那么容易平息。因此,如此功勛的伊朗人自然也就成了偏向遜尼派的美國利益的“重大阻礙”。在2018年美伊關系急轉直下以后,注意到伊朗已經實質性推進“什葉派新月”的美國和以色列開始將蘇萊曼尼視作是中東地區的“頭號大敵”。
而去年12月伊拉克真主黨激烈的反應,可能直接促使特朗普最終決定,除掉蘇萊曼尼“殺一儆百”。
俄羅斯官方俄新社在美軍空襲暗殺后,發表了評論文章,題為《殺害伊朗將軍暴露美國的衰弱》。
“伊朗與美國緊張關系將出現新一輪升級,但此事不會成為兩國開戰的導火索。”
分析文章稱,近年來,伊拉克成為伊朗和美國對抗的“主戰場”。同時,美國近年顯著加強了依據治外法權針對外國人的行動。當然,雖然美國并非每次都是在肉體上對“敵人”進行消滅,但是殺死蘇萊曼尼無疑驟然增加了美國的政治賭注,也是美國對地區或全球主導地位的一種強調。
“但蘇萊曼尼不是恐怖分子,而是高級國務活動家、聯合國成員國合法政府的代表。美國本次謀殺公然逾越了國際政治的紅線之一。”
但蘇萊曼尼之死是否會引發中東格局的劇變?恐怕不會,它只會加劇幾乎所有該地區什葉派對美國的反抗。
暗殺蘇萊曼尼也間接證明,美國正在喪失對地區的控制力,并且有必要采取更高安全措施。
(本文來源:世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