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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港哪得清如許,為有東江活水來

作者:王俏 來源:中國日報網
2018-06-30 10:42:58

一個月前,65歲的謝玉階再次回到了江西省椏髻缽山腳下的會昌縣清溪鄉青峰村宋屋場組。12年前這里還是一座客家古村落,而如今,卻只剩空殼祠堂,和幾間廢棄的牛棚與舊屋。

2004年6月27日,經江西省科技廳組織的專家科考小組認定,橫跨江西省贛州市的會昌、安遠和尋烏三縣的椏髻缽山為東江的源頭。供給香港70%至80%淡水的東江,被稱為香港的“母親河”。

為了保證東江水源的清澈,江西省贛州市會昌縣于2006年開始了位于該縣范圍內水源地的村落搬遷工作。

2006年至2013年,宋屋場組約100人親手拆掉了村屋,離開了世代賴以為生的山林與田地,搬到了6公里以外的清溪鄉中心。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搬遷前,村民們在山下的平地耕田、飼養家禽;到山上放牛、種林下香菇。

據現任青峰村支部書記謝運才介紹,田間施的肥、家畜的糞便都可能會污染水源。而為種植林下香菇,需截取原木打孔植入菌絲,會破壞樹木,影響山林涵養水源的功能。

“為了保證東江的水源不受污染,青峰村必須搬,” 清溪鄉黨委書記劉朝華說。

據劉朝華介紹,當地政府給予每位搬遷的村民3500元的新房補助。在村民的新住所處,政府提供了建房土地,并鋪設了水泥路,安裝了路燈和下水道等。

謝玉階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自1983年擔任了16年的村支書。據其族譜記載,謝玉階家祖輩自第九代起(清朝初期),就定居在這片山下,到謝玉階已是第22代。

謝玉階為了起到帶頭作用,于2007年親手拆掉了祖輩生活了13代的祖屋,搬到了鄉中心。

“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但還是要盡責保護水源地的清澈,” 謝玉階說。

可村民謝家萬,心里感到很難過。

“作為一個農村人,祖祖輩輩在這里生活,不舍得離開這里。因為我離開了這里,沒有土地耕作,叫我怎么生活? 所以當時來講我很迷茫,”謝家萬說。

在當地政府的勸說下,謝家萬最后同意了搬遷。到了鄉里以后,謝家萬租了田地種烤煙和大棚香菇,他發現收入比在山里要高。

然而,故土難離。謝玉階和謝家萬說他們一開始離開的時候,每三到五天就要回來看一次,現在每個月還會回來。謝玉階說,“山里的鳥鳴、蛙叫都和外面的不一樣。”

自1965年東江為香港供水以來,內地始終努力保持水源的清澈和穩定。然而很多年輕一代的香港人,對東江水知之甚少。

而經歷過上世紀大旱的老一輩香港人明白,青峰村的搬遷,是內地的許多付出的其中之一。

東江之水越山來

1963年,香港逢60年一遇的大旱,5月連續8天錄得33度或以上的高溫。最危急時,當地水庫蓄水僅夠43天的居民飲用水。350萬香港人的生活陷入困境,20多萬人逃離家鄉。

今年69歲的周紀蓮,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周紀蓮的一家當年住在香港上環普慶坊一幢唐樓(太平山東華醫院附近)的第3層,8個人生活在不到8平方米的空間里,“生活環境比今天的劏房還要惡劣,”她回憶道。

周紀蓮說,“大旱期間,香港每四天供水一次,一次四小時。家里把一切器皿都拿來盛水。”

“水從樓下壓到樓上。有時樓下為了保存水,會關水喉,鄰居就會吵架。”

周紀蓮一家每天用濕毛巾擦身子代替洗澡;沒有多余的水奢侈到去沖馬桶,就去附近的山坡上解決。

“水放久了,會長蚊蟲。但我們也沒有辦法,還是會喝,”周紀蓮回憶道。

1963年12月,應香港當地民眾和社團請求(包括香港中華總商會和港九工會聯合會),周恩來總理特批,中央財政撥款3800萬元,修筑東江-深圳供水工程。一萬多人耗時11個月,將東江河水于東莞市橋頭鎮的水位提高了46米,使東江倒流83公里進入深圳水庫,再通過3.5公里的輸水涵管進入香港。

1965年3月1日,東深供水工程正式對香港供水。經過3次擴建和1次大規模改建,該工程從最初每年對港供水0.22億立方米,提高到目前的每年供水上限8.2億立方米。

周紀蓮還記得來水那一刻,“太興奮了!”

“內地那時生活也很艱難,他們卻做了這么大的工程給我們供水,很感謝他們。”

那時候周紀蓮還去看了一部紀錄片《東江之水越山來》,她還清晰得記得電影中講述工程如何通過 83 公里的河道、8 個抽水站、6 個攔河大壩使東江水逐級提高,越山來到香港。

這部紀錄片創下當年中西影片的最高賣座紀錄,是香港影史上第一部票房收入過百萬的紀錄片。

大山的守護者

多年來,東江源頭區域水質始終保持在國家標準Ⅱ類以上,環境空氣質量達到國家《環境空氣質量標準》(GB3095—1996)二級標準。

在一個個數據背后,是江西人多年來的沉默付出。

今年60歲的江西省贛州市安遠縣虎崗村人龔隆壽,從軍隊退伍以后,在安遠縣(東江源頭縣之一)的三百山做了38年的護林員,走了10多萬公里,走壞100多雙鞋。

“山林是我們國土的一部分,保護山林就是保衛祖國,”龔隆壽說。

從上世紀70年代起,龔隆壽就聽村里的長輩說,三百山的水是供給香港的。為了讓香港同胞喝上純凈的水,龔隆壽巡山護林時多了一份責任。

對于龔隆壽來說,腳下好像長了鉤子,走山路就像常人走平地一樣輕松。然而做護林員這個工作,卻一點也不輕松。

“剛開始父母都反對,妻子也不理解。一個是因為工資低,(70年代)每個月就幾十元;另一個是因為會跟別人鬧矛盾,”他說。

龔隆壽每天6點多鐘起床巡山,排查山火隱患,防止濫砍濫伐。如果發現村民家里有偷伐的樹木,龔隆壽負責向相關部門舉報。

“現在的工作輕松多了,隨著村民生活條件的改善,大家不再需要上山伐木建房子了。多年來的環保教育,讓鄉親們保護森林的意識也提高了,”龔隆壽說。

當地政府去年將龔隆壽一年的收入調整到1萬元,而他的堅持也為他在家庭和村里贏得了尊重。

香港對于龔隆壽來說,是電視里繁華的景色。他感謝這么多年來,香港人幫助當地的教育慈善事業。

香港社團總會會長蕭樹強,自2007年以來,在安遠縣先后捐建了天心五龍小學、天心心懷小學和安遠一中等校園,并設立獎學金獎勵高考學子;香港言愛基金會,在安遠捐資1000萬元建設思源學校。

龔隆壽說很想去香港看看,“香港同胞一定會很熱情的吧!”

在東江源地的另一頭,搬遷的青峰村宋屋場組的人們逐漸適應了新的生活。謝運才說孩子們上學更方便了,醫療條件和居住環境都改善了。

“以前村里的孩子都擠在10平方米不到的屋子里上學,小學1-3年級混著上。只有兩個老師,和幾張破破爛爛的桌子,”他說。

“要繼續讀書就要到鄉里走讀,每周五晚上回來一次,要走兩個小時的路。”

“現在孩子們上學不到十分鐘。”

據謝家萬估計,青峰村的年輕一代60%左右都去廣東打工。只留下老一輩人逢年過節時,回到舊村的祠堂聚一聚。

謝家萬說,“假如說我的后人問我的話,你的家鄉在哪里呀?我肯定會跟他說我的家鄉在東江源保護區那里 —— 宋屋場小組。”

“我們的家鄉溪水透明清澈,很優美。”

為了保護東江源區的環境,有人離開了世代居住的祖屋,有人腳踏實地守護38年。對于老一輩香港人來說,東江源是舊時的紐帶,讓內地與香港同胞心連在一起。而對于年輕香港一代,水荒似乎已成為遙遠的故事。

希望香港和東江源區的人民能夠多一些走動和交流,這是本文所有受訪者共同的心愿。

中國日報亞太分社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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